让我们回到2015年3月,雨果奖提名名单发布,但英美科幻界关注的则是这个名单引发的冲突。冲突来自一群自称“悲伤小狗”和“狂暴小狗”的美国科幻作者/读者,这些以白人男性为主的古典科幻爱好者们不满雨果奖21世纪以来体现出的多元文化倾向,开始组织更多人进行针对性投票。这次冲突引发的后果,其影响至今绕梁不去,一直延续到2020年。不过,让我们先聚焦当时。首先是一连串的退出。“小狗”派领袖之一的高票提名作品《怪兽猎手:复仇》(Monster Hunter Nemesis)因为作者不想让个人作品成为组织运动的代表,宣布退出。同时长篇提名作品《攻击发起线》(Lines of Departure)的作者马可·克卢斯(Marko Kloos)因为反对“小狗”的做法,宣布推出。因为这两个长篇作品的退出,奇幻小说《哥布林皇帝》和中国科幻《三体》得以递补进入名单。可以清晰地看到,《三体》在提名阶段的票数,基本符合第一部当时在美国的状态,也就是影响力确实很大,但不会成为行业话题的中心。 值得一提的是,同年获得星云奖的《湮灭》(Annihilation),在雨果奖得到的提名甚至低于入围所要求的5%票数。这背后的信息,我们稍后再说。在谈到三体获胜的结果之前,我们需要对这一年的雨果奖投票状况有个基本认识:这不是正常的一年。这一年的参与人数突破一万一千人,其中参与投票的人数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5950,几乎是其他年份的好几倍。这些参会者在世界各地的分布,可以在这张可视化数据地图中看到。首先这一数据的增长,和这一年关于2017年世界科幻大会主办地的热烈竞争有关。这一年有四个地区参与竞争,除了最后获胜的芬兰赫尔辛基,美国华盛顿特区也是极为强力的竞争者,此外还有日本静冈和加拿大蒙特利尔。最后有2600余人参与了选址投票,同样创下历史记录。有理由相信至少一部分是专门为了支持芬兰赫尔辛基才参与大会的。至于大家热衷探讨的“小狗”运动对数据的影响,首先,根据事后多个美国科幻资深分析人士的数据分析,比较得到认可的数据是“小狗”组织成员应在千人上下,加上相关支持者,绝不会超过与会者的20%,而且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投票。也就是说,“小狗”对直接票数的影响,应在500-1000票左右。我们很容易知道,1000票是可以左右胜利的庞大数字,但这就是《三体》获胜的原因吗?让我们来探寻这份最终投票榜单的奥秘。首先,一个简单的数学题。如果五部入围作品在提名阶段获得了1400票,那么按道理终选阶段的5600票应该大致均分到这些作品上,也就是说,终选的第一次计票(Pass 1)应该是大致是各自的票数乘以四左右,就算有差距也应该是比较平均的分布。但很显然根本不是如此。Skin Game只翻了不到3倍,而Dark Between the Stars甚至票数还降低了?而包括三体在内后补的两部小说,票数都飙升到6倍以上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前两者也是被归入了“小狗”派作者的作品,以当年留下的言论来看,不会有太多人支持这两部作品。可见,“小狗”投票者这被高估的1000票,实际上完全落在了他们自己推出的两部作品中,在第一轮几乎没有投给《三体》。这里简单解释一下雨果奖的终选计票规则,终选阶段投票人并非投给自己想要的作品,而是对所有入围作品进行排序,然后计算排每个作品得到的“第一排序”票数,淘汰一个得票最少的作品,然后去掉这个作品的序列,再次重新计算。如此一轮轮淘汰下来,最终得到的结果,就是所谓“最受广泛接受”而不是“最强烈被推崇”的获胜作品。所以这样解释就非常明白了,每一轮消失的票数,都会被分到其他作品上,而谁得到的多谁得到的少,一目了然。事实就是,前三轮淘汰了两部“小狗”作品后(雨果奖体系中无奖也是一个选项,我们这里不作分析),所流出的票数为251+271+1013-437=1098票,而《三体》得到的是2162-1691=471票,紧随其后的《哥布林皇帝》得到了1814-1515=299票。也就是说,我们从“小狗”那里多得到了172票。而最后,《三体》获胜的差距是200票。翻译一下,我们用这些数据证明的,是普通读者的选择,奠定了《三体》在第一轮的优势,也是它最后取胜的根本。所谓“小狗”把票投给了《三体》才让“直男”大刘获得了雨果奖这种说法,是毫无根据的臆测,无知的信口开河。数据,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我们,小狗的存在,确实影响了当年的雨果奖,但是这和《三体》的胜利毫无关系,更不是《三体》战胜终选阶段对手的决定性原因。决定终选阶段票数的,是那些非小狗的大多数人群,那些80%以上的投票者。和以前大多数雨果奖结果一样,《三体》获得雨果奖是那一年英语科幻读者的共同选择,毫无争议。至于是不是没有入围的作品也许会比《三体》更好,这也不是独有的现象,事实历史中大量的经典作品错过雨果奖,但不等于获奖作品不配处在那个位置。就是在这样一场风暴之中,《三体》得到了雨果奖的承认。